和新亞書院1970年畢業老同學們同遊閩浙之旅,旅途中討論了錢穆「天人合一」的看法。各老同學要筆者錄之為文,要大家不要只知要到新亞校園合拍一幅「天人合一」的景色,而不知其義。老實說,入學已50年有餘,知「天人合一」一詞多年。若不是近年多讀錢穆遺作,也就是人云亦云了。不過連錢穆也是到95歲才悟出其真義,但晚年亦只能口述,未能全力經營,後學只覺其淺白,但閱後即忘,亦是正常。此行路過古鎮泉州,入拜孔廟大堂,見到懸在大堂正中,最高一匾,是「道洽大同」四字,赫然振動。到現世,2020年,亦只能達到「小康」,可見孔老夫子境界之高。吾人尚需努力數百載,才能天下大同吧!但「一帶一路」,「世界命運共同體」,「天下一家」,豈不是錢穆所希冀是「中國傳統文化再次領導世界潮流」之起點,而達到「天人合一」,不只是中國人的專利,而是世界共同之目標。
天之道與人之道
此行程途經泉州開元寺內的弘一法師李叔同紀念館。李叔同是民國奇人,由儒入佛,死前「悲欣交集」,留下四字,亦是知人生之道之人,在晉江草庵留下一聯曰:「草積不除,時覺眼前生意滿;庵門常掩,無忘世上苦人多」亦天人合一的境界。當年到清源山老君岩,見石刻《道德經》,見到經上所言:「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不是天之道是儒佛道三者共通,真是不出門遠行,不知天下事也。
錢穆認為「天人合一」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貢獻,而「人品德性之高下,各以其離天命遠近為分別」,而解析「天人合一」最重要是《中庸》開篇之三句:「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是天命,性是人性,這裏說明了天和人的關係。人性是上天所賦予,所以人的性格是天的一部分,人就代表了天,遵循人性就有了道,道有「天之道」,亦有「人之道」。「人之道」要修和養,才能達到「天之道」。「天之道」的標準是不變的,所以不論任何環境,都可以修練得到,修到有人格的尊嚴,就是聖人了。聖人是人人皆可為之,所以朱熹有「通街都是聖人」之說。修道之謂教,因為人之道要不斷修明修正,要教化教育,才能達到「天之道」,才能「通天人之際」,這是中國國民性有異於西方人的地方,而修道也因天時地理和社會人群而有別。
性有天性人性,所以說有人天性淳良,但人性都有醜惡之處,所以才要修養。新亞人毋忘也,道亦有人之道和天之道。人之道表現出來有「孝道、厚道、正道」亦是中國人檢驗人生的標準,西方人忽略了這些重點,追求人權、物權、事權,難怪只有一時之效,強橫只得數百年,當然西方人也講mother nature,但西方人更講天堂,將人和天分隔,人要死後才有機會到天堂那裏,而中國人在生前就可「天人合一」了。儒家文化以聖人境界只是達到「人格尊嚴」層次,比西方追求所謂「人權」要高得多,李叔同談佛教不論大乘小乘,不必拘謹,只是導人為善,不為迷信。佛教有六道輪迴,是指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但主要是仍是天道和人道。傳說中唐太宗,一代明君,也只能重回人道,和天道相距甚遠,而西方人不知,最高者亦只在阿修羅道:「嗔心極重,以爭鬥為樂」,看看美國總統便知!人若只能在爭鬥中才感覺自己存在,才能實現人生價值,可悲也。
淡泊明志 寧靜致遠
錢穆最喜歡用諸葛亮以人生修練的例子,「苟全性命於亂世」是其一,說明在任何環境都要保存人格德性,而不是苟且偷生,不追求個人的榮譽、物質的多寡、職位的高低、地位的變遷,以及說話是否一錘定音:人之道和教育之道。這是達到「完整的人生」,追求「天人合一」,而不是「財富歸一」,其二是「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只有在拿靜的外在環境和寧靜的內心世界,才能有寧靜的思想,才易於「天人合一」。在福州入林則徐祠,見有三句話:「心高氣傲,博學無益,時運不濟,妄求無益,淫惡肆欲,陰騭無益」多做無益之事,自然難於「天人合一」,這是這次浙閩之旅的感悟!
2017年11月1日 香港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