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愛吾師李金銓

1970年代尾，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唸本科時，主修社會學，卻從沒讀過任何新聞傳播的科目。在大四時想畢業後讀碩士，社會系的助教陳海文建議我考慮轉讀傳播學，這個破格的想法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

學術啟蒙老師

記得當時報考中大傳播碩士，在面試時有三位老師，其中一位是李金銓博士（即我們後來暱稱的CC）。CC知道我的社會學背景，問了一些相關問題，令我心裡踏實了些。我的畢業學位試成績一般，後來能獲取錄，相信有賴CC的肯定。

在讀碩士的兩年間，必修CC的傳播研究方法，他教此科很清晰、精準和實用。當時CC在教本科生的大眾傳播理論，同學們面對CC提出的高難度理論提問，苦惱之餘又獲啟發。還記得CC寫的 《大眾傳播理論 》一書快要出版，我們幾個研究生幫忙校對，此書從宏觀視野透視傳播學的發展，有作者個人的觀點洞見，清晰地評介了學科的脈絡路向。能有知識之樂，又可第一手感受到老師寫書的喜悅，這種課堂以外的耳濡目染，培育了我們日後對學術的追求。

CC在《明報》副刊有個小專欄，方塊文章後來結集成書，收錄的文章短小精悍，情理兼備，令人一看上癮。他在1980年的一篇文章中，轉述宣偉伯（Wilbur Schramm）講的故事：以前美國有兩個很有潛質的年輕科學家，大家在討論誰人將來的發展會更大。找來諾貝爾獎金得主作評定，他說其中一位行事有些急功近利，選題只屬次要；另一位目光遠大，問重要的問題，所以後者日後應可成大器。這篇短文啟發我們，做學問要敢於攻堅，抓大放小。正如西彥有云：“Shoot for the moon. Even if you miss, you’ll still land among the stars.”

CC是我的碩士論文指導老師，我做的題目是香港不同報紙如何報道當時大陸非法入境者的抵壘政策。CC鼓勵我努力尋找研究的理論意義，又找來政政系的關信基老師和社會系的劉兆佳老師，擔任我的論文評審委員。他帶領我踏足知識的殿堂，體會到研究的苦與樂，奠定了我日後對社會、政治和新聞的興趣和路向，他是我的主要學術啟蒙老師。

CC連接的緣分

我和CC及高一屆的研究生陳（韜）文常有聊天，CC和陳文提到，當時四年級的一位本科生李月蓮，她正在CC指導下撰寫六七暴動中報紙角色的畢業論文。他們說這位同學成績很好，做事認真，給我留下印象。1981年她本科畢業後，正在找工作，剛好我知道有報館在請記者，把消息通知她後，大家開始來往，及後並發展成為人生路上的夥伴。可以說，這個緣分也是由CC連繫起來的。

1982年碩士畢業後，我在TVB任職市場研究員，CC這時也要離開中大，前往美國明尼蘇達大學任教。他還鼓勵我在TVB工作時要多觀察，並做田野筆記。我沒有做筆記，但有用心觀察，在報刊上也寫了一些小文章。一年後申請去美國讀博士，聽從CC的建議去申請一些學校。得到CC的推薦幫忙，獲明大取錄，可惜沒有拿到該校的獎學金，於是去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當時陳文早一年已去了明大讀博士，我初到美國後的第一個感恩節，從費城飛往明大探訪CC和陳文，曾在他們家中留宿，得以繼續師生情緣。

我之後回到中大任教，在1994至1998年CC再次回到中大並出任訪問講座教授。當時香港社會和中大新聞系都面臨巨變，CC回來得正是時候。他帶領我們一群年輕後輩，一起申請RGC的經費，進行大型研究項目。其中CC、陳文、潘忠黨和我四人，在1997年中做了不同地區記者如何報道香港回歸的研究，後來結集成Global Media Spectacle: News War over Hong Kong一書，可說是我們研究生涯中很值得回味的一章。

CC回到明大一段時間後，原來和香港的情未了，在2002年又被城大力邀加盟，於是大家在港又有機會踫面。2015年中大新傳學院慶祝成立50周年，CC在記念特刊中寫了一篇回顧文章以祝賀「老東家」，題為「兩段中大的香港因緣」，總結了他在中大的日子和心路歷程。

自1980年至今38載，CC是我的學術啟蒙、研究模範，他帶領我走上傳播學術之路，更在我尋覓人生伴侶的過程中幫上了忙。執筆至此，感覺欠他很多卻無以為報，想起1967年的一套英國電影《桃李滿門》，電影的英文名字和主題曲均是“To Sir, with Love”。就讓我用歌曲中的一些句子，向CC寄意以表感謝：

But how do you thank someone who has taken you from crayons to perfume? It isn’t easy, but I’ll try.

A friend who taught me right from wrong, and weak from strong. That’s a lot to learn. What can I give you in return?

If you wanted the sky, I would write across the sky in letters that would soar a thousand feet high: “To Sir, with Love”.

蘇鑰機現任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及社會科學院副院長，他同時擔任香港新聞博覽館董事、香港新聞教育基金袐書長等義務社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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