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上一篇〈蔣百里、《武穆遺書》與大佛光寺〉中,已經指出金庸用《武穆遺書》來代表蔣百里的《國防論》,亦已向讀者揭示一個秘密︰其實金庸是以這部據說是岳飛遺物的兵法天書,來暗指現實的五台山大佛光寺。
在這篇〈古都恩人梁思成〉,筆者將會述說日本兩個古都的歷史建築,是如何因為梁思成而得以保全至今,以及簡述大佛光寺與香港之間的奇妙緣份。
欽佩前人 種下因緣
香港得天獨厚,雖然只是彈丸之地,卻因緣和合,褔慧雙收。近年已有兩座依照唐代風格興建的佛寺相繼落成:分別是坐落於九龍鑽石山的志蓮淨苑和大埔洞梓的慈山寺。無巧不成話,兩座寺院主殿之基礎架構,皆是脫胎自山西五台山大佛光寺之主殿──即是梁思成定義為「中國第一國寶」的千歲木構「東大殿」。由此可見,兩座寺院的營造者,均已向我們中國的「古建宗師」梁思成致敬了。
這段殊勝緣份,或許有部分是因查良鏞先生南來香港而起。查良鏞在他視為第二家鄉的地方創基立業;他於1955年2月28日初試啼聲,以筆名金庸發表《書劍恩仇錄》而一舉成名。可是令人慨嘆的是,一個月後的4月1日,風華絕代的才女林徽因於北京溘然病逝。金庸心中思念,難以忘懷。約莫經過一年多的醞釀,從1957年1月1日起,他傾盡筆墨為梁林作傳,終成天下聞名的《射鵰英雄傳》。
相信金庸在經意與不經意間,已為香港種下了與梁林相交之緣。從小說連載開始,到後來金庸皈依佛教,再到今日兩座唐風佛寺屹立在香港土地上。這一切,都彷彿交織着種種不可思議的因果關係。香港是郭靖與黃蓉這兩個經典角色誕生之地;香港亦因擁有這兩座佛寺,而成為追憶梁林的重要地點之一。然而,探究源頭,我們實在不可抹煞,更不應遺忘梁思成的大公無私和俠義仁心。
捨己為人 盡顯仁義
《射鵰英雄傳》書中,成吉思汗揮軍西征花剌子模。若不是得郭靖制止屠城,古都撒麻爾罕城的無辜居民,必然難逃蒙古大軍之鐵蹄蹂躪,而血流成渠。可見,即使未經二次華山論劍,金庸已刻意在這一幕突顯了郭靖捨己為人的大俠風範。這當然全因金庸是在轉述舊事,他一直在記錄梁思成的偉大事蹟。
郭靖為國為民,又悲天憫人,胸襟與思慮亦不囿於自身國族的福祉。他捨棄自身所愛,甘願履行和華箏公主的婚約,以此換取成吉思汗收回屠城之令。而現實是這樣的:思成在美國正式向日本宣戰後,向美軍司令建議在擬定空襲的目標中,剔除轟炸兩個存有千年木構的古老都城──京都和奈良。讀者認為這是巧合嗎?郭靖和梁思成同樣懷着惻隱之心;郭靖是撒城百姓的大菩薩,思成挽救了敵國的珍貴文化寶物,他是日本兩個古都的大恩人。
《射鵰解謎》上卷書中已有提及過,由梁林擔任名譽家長的杭州筧橋航空學校第七期學員,一個又一個在空戰中壯烈殉國。金庸卻要把這段全軍戰敗的血淚史實,易位調寫,扭轉戰局。於是他把這段悲慘歷史轉化,改為由郭靖帶領蒙古的飛行奇兵,從天而降攻入撒麻爾罕城。最終贏得勝仗,並生擒殺父仇人完顏洪烈(按:蒙古與金國分別是影射美國和日本)。
思成和徽因生逢亂世,抗戰走難期間顛沛流離,生活猶如乞丐。他們兩位庶弟梁思忠和林恒,都不幸在抗日戰事中病歿與陣亡。大好河山被侵佔,祖國支離破碎,已不堪回首。思成面對國破家亡的深仇大恨,倘若他只知嫉妒敵國的文化歷史,那日本兩個都城的名剎古蹟,大有可能早就化作灰燼,蕩然無存了。
放下仇恨 重建友誼
梁思成的無私,不單保住了日本的古都,更延續影響到香港兩座佛寺的修建。據志蓮淨苑的重建過程記錄,當中已表明是梁思成的著作,啟發他們把志蓮淨苑重建成唐式木構建築群的概念。他們更邀請思成的高足羅哲文先生擔任重建委員會的主要顧問。
香港這小小地方能融合中西,互補長短,並進而孕育出本地獨有的現代文化;志蓮淨苑的重建正好證明香港獨特的歷史角色與地位。志蓮淨苑由國家文物局設計與施工,並得到日本木材專家幫助搜集珍稀的檜木材料,另外由瓦片專家提供唐招提寺鴟尾的圖樣及文獻。眾志成城,使得這個艱鉅工程得以圓滿完成。這確實是得力於中、港與日本多方鼎力合作,是集合眾人的智慧和熱誠的成果。
筆者慶幸中、港與日本各方,都繼承了梁思成捨己為人的崇高精神。大家都能追隨金庸,把上一代人的仇恨輕輕地放下。用和平合作來取代惡意破壞,以金庸推崇之「合而為一」的方式,為香港建成莊嚴祥和,淨化心靈的佛舍叢林。然而,倘若當年美軍肆意摧毀了日本的古蹟,恐怕現今在香港的一切也不知從何說起。
總而言之,香港現存的志蓮淨苑和慈山寺,已把梁林同心保衛中國古建築文化的動人故事,透過實物,完整地呈現於世人眼前。但筆者認為,再深入一層去想,兩位先賢的崢嶸事蹟與金庸小說之間的聯繫,已相伴不離,永久銘刻在香港歷史之中矣。
現在大家無須遠赴山西或日本,已可瞻仰這些匠心獨運的工藝瑰寶,同時憑弔梁思成和林徽因的不朽傳奇。當大家到訪兩座寺院時,可以嘗試想像當年思成的俠義心腸,同時感受一下金庸崇敬思成的心意。至少,大家能夠了解這段金庸隱藏在《射鵰英雄傳》之中的可歌可泣的歷史要事。
保護古建 延續傳承
金庸着意改版,反而引起很多舊版讀者不滿,甚至有批評認為有添足之嫌。筆者對此已有剖析:其實金庸是故意在改版中滲出更多解開謎題的暗示。筆者在新修版,再發現一項與佛光寺有關的細修微調,而這樣一番細修微調又而足可證明金庸有關注志蓮淨苑的重建。
第28回〈鐵掌峯頂〉,裘千仞練功的石屋間隔,由舊版到新版都沒有改動;但2002年發行的新修版,便由「五開間」改為「三開間」。筆者知道箇中原因根本是簡單不過:金庸必定有注意到志蓮淨苑大雄殿的面闊,由原東大殿的七開間改為五開間。於是他照樣一改,把書中的石室由五減二而成為三開間。請讀者注意,志蓮淨苑重建完成日期是1998年,比金庸推出新修版還要早4年。
筆者構思這篇文章時,第32屆奧林匹克運動會正在日本東京舉行。得悉原來主要場館「國立競技場」的建築特徵──恍如樹木組成的屋簷──乃是設計者從奈良法隆寺內著名的五重塔獲得靈感才得以展現出來的。建築師隈研吾先生表明:「是想把日本傳統建築的智慧,融合在現代設計,創造出新世代的建築。」當筆者看到這句說話,心頭便感到欣慰,樂見梁思成保護古建的良好願望沒有枉費,並且能夠啟蒙後代,在香港以至世界各處永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