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早前有機會到紐約市一趟,驚覺在疫情期間,紐約已淪為一個遊客城市──到城市上班的人流大減,大型商業大廈幾乎不見人們出入,市面人流稀疏,在SoHo區看到時裝達人的衣着,只覺overdressed和可笑,看來經歷過疫情之後,世界真的變了,要讓事情回到疫情前,似乎已是不可能的事。
說好了的大破大立呢?
儘管如此,在香港,政府與不少人都抱着疫情消退後,一切將會恢復原狀的心態,絲毫沒有邁向「下一個常態」(the next normal)的思維與考慮。候任特首李家超認定只消建立一個「會做事,做成事」的政府,便可解決香港長年的深層次矛盾,好像認為不會出現什麼新狀况與問題,完全沒有着眼於後疫情時代。這種一切依舊的心態,不就是只顧通關而漠視Omicron變種來臨,釀成第5波大爆發的元兇嗎?
事實上,這次疫情本來是推動線上終身學習、遠距醫療、數碼政府等新舉措的絕佳機會,也是將香港進化成知識型經濟的重要契機,但政府就這樣白白浪費一場「好的危機」,現在它又「坐定粒六」地認為只要熬過了疫情,一切便會好起來,任由香港在眾多方面落後下去,之前說好了的「大破大立」,究竟在哪裏?
5月15日,期待已久的東鐵線過海段終於通車;5月24日,英國倫敦的伊利沙伯線(Elizabeth line)亦正式開通。兩者皆是提供頻密的通勤和市郊與市中心接駁服務的鐵路,恰巧兩條鐵路均是由港鐵負責營運,毫無疑問屬疫情前的規劃。
早前《經濟學人》報道,倫敦各類交通工具的使用量比疫情前大幅減少,當中倫敦地鐵在平日的乘客量比起疫情前跌了四成,火車跌了三成,巴士跌了兩成;反觀周末的乘客量雖同樣下跌,卻比平日和繁忙時間輕微,顯示人們的通勤與出行模式已全然改變,與疫情前截然不同──不少工作都不再需要到巿中心通勤,更不需要在繁忙時間通勤,人們減少出行已成為常態,連新車登記也比3年前大減超過三成半。
東鐵過海段與伊利沙伯線或生不逢時
筆者曾住在香港新界北,也經常需要往來英國倫敦與西邊的雷丁,了解兩條鐵路對當地居民的重要性,但我們也須認清,疫情已將工作習慣徹底重置,期望出行模式回到疫情前已是不切實際,繁忙時間通勤亦早晚將成明日黃花。
這一轉變有可能令各地政府陷入危機:不少大眾運輸系統都靠政府補貼,假若通勤量減少成為常態,運輸系統的收入大減,將成為政府沉重的財政負擔;反之,假如班次與服務減少過度,則會引起市民的不滿甚至抗議,因此政府對此必須有預案及進行後疫情的都市規劃。
我們也看到疫情期間,政府將造價高昂的高鐵與港珠澳大橋隨便丟在一旁,就知道這種前瞻性思維是我們政府所不具備的,它亦不敢說所謂的「1小時生活圈」,到現在可能已不再重要。
疫後危機勃發
須知道在剛結束的澳洲大選中,執政近10年的保守派之所以下台,主要是高通脹使然,應對氣候變化的力度亦明顯不足──人們已不再理會政府之前的控疫成績。簡單來說,日益高漲的通脹與利率,以及迫近的經濟衰退和一觸即發的債務危機,足以令世界上任何一個政府倒台,新一波的政治湍流已在眼前。反觀香港這邊絲毫沒有想法,只管被形勢牽着走,在李家超的政綱中,環保竟然一點着墨也沒有,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令人費解。
面對政府能力(capacity)低下、遠景欠奉、市民對政府的信任度處於谷底,其實還未至於一切皆休──慣常的補救辦法是由大企業升格作為solution provider,填補政府的空隙。在「愛國者治港」的旗幟下,這不失為一個可行的做法,讓大企業成為政府的利益相關者(stakeholder)。
特別是疫情令地方社區(local community)的重要性大增,社區基建的強度與社區的韌性,對抗疫以至日後地區工作的成敗,有着決定性的影響。與其讓李家超政綱中建議成立的18區地區服務和關愛隊伍臨危受命,倒不如索性交給大企業去做,更能讓市民抱有信心,亦有助擺脫地區長期政治對立的局面。
王靈桂的研判
依筆者所見,早前新上任的國務院港澳辦副主任王靈桂,是港澳系統中少數了解香港問題所在的人。他在「『一國兩制』香港實踐25周年:成就、經驗與展望」研討會中致辭,認為開展一國兩制香港實踐應以「培育新優勢、發展新作用、實現新發展、作出新貢獻」為標準,敢於針對一國兩制實踐中出現的新問題、新變化、新挑戰,打破舊思維、破解新課題,提出有實效性、針對性、可行性的意見建議,推動一國兩制和港澳研究領域的理論創新。
這位原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熟悉國際政治的副主任的看法,明顯與其他與會者不同。他清楚香港已是一潭死水,沒有新優勢、新發展,根本不足以令香港走向「由治及興」,這遠較其他官員務實與客觀,亦符合後疫情時代的新要求。同時,他在另一會議表示,未來5年是香港從「由亂到治」,走向「由治及興」的關鍵時期,意味着他承認目前香港只是「由亂到治」,遠遠未達至「由治及興」。筆者看這位王副主任是有點意思的,其非口號性的務實研判,可能是香港的最後生機。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