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科三大專家：中美博弈下業界新方向

本社近日舉辦五周年論壇暨慶典，邀請多位政商界及學術界權威人士聚首一堂，探討中美博弈下的香港新出路。第二節主題為「創科趨勢」，邀得創新及科技局副局長鍾偉強博士、凱普生物科技公司行政總裁管喬中先生、啟明創投主管合夥人梁頴宇女士任嘉賓演講，並由灼見名家社長文灼非先生擔任主持。討論撮要如下：

文：文灼非先生

鍾：鍾偉強博士

管：管喬中先生

梁：梁頴宇女士

文：創新科技是香港非常受關注的熱門話題之一。去年的周年論壇邀請了中大、科大及港大三位新任校長從高層次探討創科發展的看法，今年三位嘉賓則相對「落地」，他們均從事創科發展多年，富有實戰經驗。第一位講者鍾偉強博士從事創科管理30多年，學而優則商，取得博士後創辦公司，在公司被收購後，於2004年加入香港數碼港管理有限公司，在2016年離任時擔任技術總監，現任創新及科技局副局長。由於論壇開始時，特首林鄭月娥尚未宣讀施政報告，現先請他談談這數年任內，為創科業界推出什麼新措施？

鍾偉強：政府致力培養創科人才

鍾：我相信在創科道路上，今屆政府在這兩年投放了大量資源。談創科似是「離地」，與在座各位沒多大關係，但我們明白各行各業都在利用科技發展業務，其實使用科技的感染力及滲透力可以更大，影響深遠。特區政府亦明白此趨向，因此我們提出智慧城市及如何做好這個報告，近日並開始有5G頻譜拍賣，在在說明創科潮流不會停止，而且在多個方面，包括中美博弈的議題上，都與大家息息相關。

在培養人才方面尤其值得討論。如何吸引年輕人關心創科發展，從而加入創科行列，是創科局努力的工作，包括提出博士後專才庫及研究員計劃等，都是希望能營造場境及環境，鼓勵年輕人投身創科的道路，而且他們可選擇不同的範疇，除了可在我們的不同園區創業及得到資助，亦可參與科研，加入生物科技或互聯網科技公司，大前提是他們除了可以學到技術之外，還讓他們出國以至回內地發展時，與其他國家或地區的人才相比較，亦具備基本的能力。我們的整體政策方向，是為香港培養人才，特別在創科方面不能落後。事實上，近期的競爭力報告顯示我們有所提升，反映我們一些工作行之有效，因為創科在不同城市的競爭力比較中，佔了頗重要的比重。

智慧城市計劃咨詢不足

文：就培養年輕人方面，我先作出回應，最近我們看到一個震撼場面，就是智慧燈柱在示威活動中被一些年輕人鋸下，為何年輕人對智慧城市計劃中這些高科技的智慧燈柱如此反感呢？他們對智慧城市有多了解？為何他們不接受政府此舉措呢？

鍾：首先分開來說，暴力行為並非只涉及鋸燈柱，我不認為是針對這一方面。然而，我們亦明白在智慧城市的設計，我們的諮詢工作，包括到區議會諮詢是存在不足的。其實在燈柱被鋸之前兩星期，我們曾進行大量解說工作，包括請媒體到場拍攝，表明燈柱完全沒採用人工智能技術。我們亦公開所有技術圖表，因為我們沒有事情需要隱瞞，而所有收集的數據均可以即時在公開平台看到。整體而言，我們在危機處理方面，已做了很多解說，事後亦成立專家組檢視今後的做法，再次研究應該利用什麼科技，對此我們是滿懷信心的，希望業界及市民明白政府的意圖，是利用科技去協助減少人手，並令市民感到政府是有所作為。我們是開放的，歡迎大家提出意見，我們願意接受好的意見。

管喬中：從挫折中找到新方向

文：管喬中先生是一位創業家，他早年是一位文藝青年，喜愛研究《紅樓夢》，想不到後來卻創辦了一間生物科技公司。他在20年前才半途出家，研究生物科技，並得到香港大學全力支持，給予他一些專利權開發產品。他曾經歷不少挫折，燒了過億元資金，香港有一句話：「High tech、揩嘢（粵語：中計、受損失之意）」，而管先生前半部真的「揩嘢」，可說傾家蕩產，幸好他堅持下去，終在2006年取得第一個藥證HPV人類乳頭瘤病毒檢測試劑，打破外國壟斷，成功在中國生物科技闖出新市場，2017年凱普生物科技公司在深圳上市。他今天分享凱普的商業個案，介紹如何利用香港的優勢，與內地的優勢互補，開拓新的事業。

管：我們最早期在潮州開設了一個規模細小的GMP廠房，開始生產政府取得藥證的產品。這個小廠房只有一千多平方米，但注重產品質量，為我們及後的發展鋪路。2006年，我們取得第一個新藥證書，在此前之前中國並沒有HPV人類乳頭瘤病毒檢測藥證，也是全球首個可以將不同的HPV基因分型檢測。然而，在發明檢測試劑後，將其產業化才能發揮價值，而產業化必須有一個高的起點及社會效應，所以至今為止，我們已在中國為三千多萬人進行了HPV檢測。

在建立品牌後，我們的產品更多樣化，已開發出數十種產品，並計劃研發100多種生物份子檢測。我們亦與國家合作設立HPV檢測的數據庫，希望可在今後洐生出更多研究項目。2015年，我們在廣州成立了生產基地，是國家專項的生物科技發展基地。我們這個項目經過10多年發展後，2016年獲得中國發明專利金獎，當時從各行各業的數萬個專利項目中篩選，只有20個金獎，廣東省取得四個金獎，包括華為、中興、京東及凱普。至2017年，凱普生物科技在深圳上市，業務增長很快，但我們開始時「燒錢」十多年，連續12年虧本，非常艱苦，但以後的發展很好，產品更多元化，但圍繞於研發健康產品。

文：管先生堅持20年，終於賺回之前蝕去的數千萬元。請問你如何利用香港的優勢，建立在大灣區的發展，這是一個值得分享的實戰經驗。

檢測SARS病毒帶來希望

管：香港絕對擁有優勢。我們研發這個產品的基本技術來自香港大學，是一個副教授簡單的小小發明，當時沒想到可做大生意，只準備為中學生及大學生提供份子生物實驗的小儀器，但做了後卻無人問津，賣不出去。我們設立了份子生物實驗室，有港大不少博士、大學生及教授參與，製成了儀器，做出了一些成果，在香港、深圳、廣州、北京及上海，與100多間中學合作，建立份子生物實驗室，但都是虧本的生意。

我們曾努力推介這個儀器，但一直未獲重視，直至SARS（非典型肺炎）爆發，我們設於中環的實驗室決定做檢測，從德國取得一個病毒，做了一個星期研究，竟然用了15分鐘檢測出SARS病毒標本，這讓我們看到希望，除了可把技術應用於教學，亦可發展醫療產品，開始轉而研發最熱門、有前景的HPV檢測試劑。

梁頴宇：創新科技業進入寒冬

文：多謝管先生的精彩分享。接下來介紹第三位講者梁頴宇小姐，先恭賀她於今年5月入選2019福布斯全球最佳創投人榜。梁頴宇是啟明創投領導醫療健康行業投資的主管合夥人。啟明是中國最活躍的創投基金公司之一，旗下管理六個美元基金和五個人民幣基金，總基金規模超過40億美元。根據2019年7月港交所公布的數字，香港已成為全球第二大生物科技企業上市的地點。想請教梁小姐，香港為何在發展生技醫療產業有這麼多優勢？請分享經驗及心得。

梁：我剛從英國回來，與牛津的院長交流，之前兩星期在哈佛講學，因此我想先談中美關係的形勢，因我們是投中國人工智能公司最多的基金之一。近期一些最新發展值得注視。第一個分享的數據，是自從約18個月前起，美國政府不再准許外幣基金投資美國科技公司以來，中國投資於美國科技公司已減少了九成。第二個數據是中國的VC（Venture Capital）創新投資在這18個月來，亦減少77%，所以現時創新科技已在中國步入寒冬。美國方面亦是如此，包括WeWork、Uber等準備上市公司或已上市公司的股價一直在下跌（編按，WeWork上市計劃失敗告吹），代表着很多投資者不願承受以往IPO的價格，反映他們不願意投資於短期內不會有盈利的科技公司。

此外，美國貿易管制黑名單新增8家中國人工智能企業，導致這些人工智能公司不能再購買美國的晶片，但當然美國政府也給予華為延長寬限期，因為很多美國晶片供應商向美國政府投訴，他們向中國公司售賣大量產品，禁令會讓他們的收入大減，事態發展如何有待觀察。但現時的業內生態，是推動中國公司愈來愈加強本身的R&D（研究開發）能力，所以近10多個月來，愈來愈多資金投放於晶片研發，特別是一些美國擁有，而中國未有的科技產品，因為中國政府覺得，無論特朗普會否連任總統，目前的情況會維持一段長時間。

美籍華人轉往中國創業

此外，剛才有嘉賓談到香港年輕人的身份危機，而在最近半年來，我亦看到一些居於美國的華裔，包括美籍華人也出現身份危機，因他們雖已在美國落地生根，卻發現無論在科技行業以至金融業，都有受到歧視的情況出現。我也知道美國學府的院長需要將華人教授進行的研究，向FBI（聯邦調查局）、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國家科學基金會）等機構匯報，他們當然不情願這樣做，因覺得這是歧視，但亦無可奈何。

在此形勢下出現另一趨向，就是近半年來，我們投了好幾間原本住在美國的華人（包括白人）科技人員或創業家的公司，他們說不想再在美國創業，轉而搬往中國或香港創業，因為如在美國創業，他們的IP或許不能連到中國，但在中國創業，他們的IP可以連到全世界。事實上，中國的醫療行業已是全球第二，有可能在一兩年內晉升第一位。互聯網已是全球第一，使用互聯網的人口超過三億，已多過美國的總人口，因此很多創業的年輕人不能失去中國市場，必須在中國與美國之間作出選擇。這是我觀察到的一個新方向。

我早前到波士頓參加哈佛及麻省理工學院舉辦的生物科技研討會，會後一些與會者指出，在未來研發全球可以負擔的藥物，必須倚靠中國，因為美國太昂貴了。由此角度，香港可擔當一個重要角色，因為我們擁有優良的醫院及出色的學校。

我亦想談談如何讓年輕人感到有希望。我們已投了350家公司，有70多家公司已上市或被收購，其中絕大部分公司的創業者家境貧窮，不少是家中首位大學生，大多是20來30歲，例如最近投的一間中國公司，創業者只有29歲，成立公司時只有25歲，這間網絡安全公司剛被阿里巴巴全資收購。這是我做創投的滿足感，不僅可協助這些公司在中國做得最好，並走向世界市場，我們同時亦協助一些原來貧窮的創業者晉身為成功人士，成為中國社會的楷模。我相信香港的年輕人亦可做到，而我覺得香港作為金融中心的地位十分重要，在生物科技及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發展也很成功，因此是很有前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