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為天空的彩虹，忘了路旁的玫瑰

一個學生困惑地問我：「老師，您要我們珍惜現在，活在當下，卻又要我們未雨綢繆，做未來的計劃。這不是相牴觸嗎？」

沒有，生命是無時無刻不停向前流動，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在流動的每一剎都要珍惜。

生命真正的快樂是在過程

我在念大學時，老師給我們讀著名詩人哈斯汀（Robert Hastings）的〈車站〉（The Station）。大意說一個人在火車上，一心一意只要快快到達終點，對旅途的一切都不在意，心中想的是：等我升總經理後；等我拿到博士學位後；等我存夠了錢後……。當他終於覺悟到根本沒有終點時，已經走完了全程，後悔莫及了。

其實旅途跟終點一樣重要，因為生命真正的快樂是在過程，而不是在結果。終點只是一個夢想，一個永遠有一臂之遙的終點。

老師說你們將來不要為夢想而犧牲現在，不要為天空的彩虹而忽略路旁的玫瑰。這句話我一直到去醫院探視安寧病房的病人才了解。

在那裏的病人，沒有一個人後悔少賺一些錢或少寫一篇論文，都是後悔少跟家人在一起、錯過了家庭的歡樂。

要在年輕時領略到這點需要智慧。我剛去美國時，住在一位老太太家裏，她有套很漂亮的12人份瓷器，但只在感恩節和聖誕節時使用。我問她為何請客時，也不拿來用呢？她說這是她祖母留下的，她以後要傳給女兒，平常只用普通盤子，洗碗機洗壞了也不心痛。

但是我指導教授的太太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只要全家在一起吃飯或燒了好菜，必然把她母親傳給她的瓷器拿出來用。她說吃飯的氣氛很重要，菜色要搭配食具才會相得益彰。的確，牡丹也要綠葉襯，每次去教授家吃飯都是一大享受。

我也問過她為何不怕盤子碰破，她說器具用了必會有缺損，人不能為了怕缺損就不用它。船停在港灣裏是最安全的，但是那不是造船的目的；盤子放在碗櫥裏也是最安全的，但是那不是買盤子的目的。

這位教授夫人是有智慧的，因為她懂得把握現在，活在當下。其實前面那位老太太的女兒並沒有繼承她母親的瓷器，她嫁到德國去時，這套瓷器便宜地賣給了別人。

人不能預測將來，唯可控制的就是現在。

原刊於《天下雜誌》，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洪 蘭

現任中央大學講座教授、台灣聯合大學系統講座教授、台北醫學大學講座教授。1969年台灣大學畢業後，即赴美留學，取得加州大學實驗心理學博士學位。曾在耶魯大學哈斯金實驗室及加州大學爾灣醫學院神經科接受博士後訓練，之後進入聖地牙哥沙克生物研究所任研究員，並於加州大學河濱校區擔任研究教授。1992年回台任教於中正大學心理所，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創所所長； 研究、講學之餘，致力科普書籍的譯作，已翻譯50多本生物科技及心理學方面的好書。近年來有感於教育是國家的根本，而閱讀是教育的根本，更致力於閱讀習慣的推廣，足跡遍及台灣近千所中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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