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改變世界,進入新千禧世紀以來,資訊科技尤其一日千里,虛擬商貿更覺如魚得水,社會大眾則趨之若鶩。智慧城市似乎無所不在,知能產業似乎無所不能,不但古人戲言「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夢想成真,就連主婦不出門能購天下物、富豪不出門能理天下財等,亦非紙上談兵了。
內地人手一機(智能電話),衣食住行離不開二維碼,線上路路通,更可謂羨煞港人。不過,大眾有否歇一歇、想一想,共享經濟方興未艾,風光背後到底有誰快活有誰愁?
破舊有餘 立新不足
太陽底下無新事,共享經濟絕非新事物,也非什麼創新科技。美國加州快速公路網早已設有特別車道(以紙牌鑽石作標誌,俗稱鑽石線),只准兩人共乘車輛使用,鼓勵鄰里互助,減少道路擠塞,減省能源虛耗,減低廢氣排放。
異曲同工,香港早年盛行的士共乘上班,不必相識,按人頭收費,俗稱「釣泥鯭」;司機賺取里程差額,乘客節省獨乘車資,各得其所。值得留意者,昔年無智能手機、無寬頻網絡、也無電子收付,是自由市場經濟規律使然。就以共乘的士為例,上班時段僧多粥少,供不應求,不失應急之道,雖牴觸法規,已習非成是,執法者疲於奔命也成效不彰。不過,自從電召租車盛行,集體運輸四通八達,「釣泥鯭」已無疾而終。
今日科技發達,手機應用程式包羅萬有,造就不少新興經濟產業,但破舊有餘,立新不足。談到創新科技,離不開有創新科技搖籃雅號的美國矽谷,英國廣播公司電視頻道最近製作特輯《矽谷揭秘》(Secrets of Silicon Valley),揭露虛擬商貿共享經濟的內情,喚醒社會大眾正視得失利弊。
特輯走訪兩大網召租車及網約民宿集團,了解背後理念,分析理想與現實。共享經濟所追求者,不外乎物盡其用,各傾所能、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等理想,是否現實乃見仁見智。不過,理念源於資本市場、自由經濟,設有幾個大前提,包括私有產權、經濟發達、物質有餘等條件。
就以網約民宿為例,構思源於三藩市舉行國際會議,酒店賓館緊張,有人靈機一觸,網上帖文,臨時出租私宅閒置房間並包早餐,反應熱烈。有人腦筋靈活,洞悉商機,應用資訊科技,設置網上平台,撮合供求,迅即壯大,擴展至環球集團。同樣道理,網召租車源自上下班共乘企業化,私用車閒置轉為載客賺取外快,既環保也利人利己,一舉兩得。
矽谷夢想家不諱言,破舊始可立新。兩大集團是先行者,打破常規,顛覆市場,追逐理想。網召網約優點是供求雙方直接交易,免除中介及交易成本,理論上貨真價實,兩蒙其利。顛覆舊經濟,表面上損失者是出租車主、旅店東主等資本家,但實際上消費者也得不償失,核心因素是法定權利欠保障。就以網上代購代取熟食外賣為例,即使特約供應商也難保不偷工減料;況且須就近落單,出貨即送,取其快平熱,消費者往往無從選擇。如何確保衞生合乎標準、質量合乎說明?
網召服務外篇卻是另一回事。印度海得拉巴達(Hyderabad)位列四大城市,按2015年統計,人口862萬,住戶約192萬,交通基建落後,道路經常擠塞,故摩托車普及。統計市內有171萬輛摩托車、43萬輛私家車、1.8萬輛的士。按此推算,約每1.1戶擁有1輛電單車,約每4.5住戶擁有1輛私家車,約每469人有1輛的士。對比香港,人口較少,住戶有250萬,但交通基建發達,道路四通八達。私家車擁有率相若,的士供應率約每405人有1輛。可見海得拉巴達不論先天或後天,皆欠缺條件發展共乘共享。
該特輯進一步指出,的士司機原來受僱,收入微薄。網召租車集團利誘司機轉職自僱,且協助借貸租購私家車,營造有利條件,拓展市場。早期轉職者收入可觀,吸引不少後來者。不過,網召租車並非的士,司機毋須領牌,更吸引業餘者加入賺外快。集團又來者不拒,但需求卻追不上,形成僧多粥少,不少自僱全職司機入不敷支,陷入困境,進退兩難,有被遺棄之感。
回看香港的情況,香港向來取締私用車出租載客,保障乘客安全,也保障職業司機生計,卻令的士業固步自封,百病叢生,租更制根深柢固,積習難返。網召租車遂有機可乘,可說是給的士業界當頭棒喝,可惜業界卻好整以暇,未深入思考如何提升服務。
公寓原租客遭逼遷
其實,網召租車並非解決當前的士行業問題之道,近來網召租車接連出事,便暴露基本癥結錯綜複雜,而問題又不是消費者委員會想像般簡單,尤其出現了規管難、不管也難的頭痛問題,不可不察。
法例規定,車輛必須購買第三者保險。顧名思義,是不問過失公共責任意外保險。若以身試法,私用車無牌出租牟利,違背投保基礎,影響保單失效,車主責任無限,後果堪虞。
雖無明文規定投保人,礙於法律原則,車主不可假手他人代勞,也無從修例改變現實。若私用車可合法出租,變成一業兩制,則未見其利先嘗其弊。紐約市修例可兩制並存,皆因的士實行公司制,而且限制網召租車數量。
特輯也報道網約民宿,濫觴異曲同工。西班牙巴塞隆拿是旅遊熱點,也是同名歐洲足球勁旅主場,每年遊客及球迷數以萬計,短期住宿需求龐大。有房屋經紀洞悉商機,見獵心起,包租公寓經營網約民宿,加入國際集團,其門如市。租金飛揚,公寓原租客遭逼遷,徬徨無助,社運組織發動抗爭,衝突頻生。
據報道,有經紀竟包租十多幢公寓之多,網約民宿乖離共享經濟原意,名不副實,影響民生。其實公寓不同賓館,樓宇安全設備要求較低,潛在風險不容忽視,住客欠完善保障,業主難推卸責任。香港高樓大廈林立,凡接待短租(1個月內)住客者,須依法領賓館牌照,以策安全,共享民宿知易行難,陷阱不容忽視。
難與工業及電腦革命相比
一言蔽之,虛擬商貿共享經濟背後,仍是實體經濟,就算交易方式革新,結算方式革新,也跳不出貨銀兩訖這五指山。繞過中介直接交易,所得者是減價,所失者是保障,前者效果立竿見影,後者衝擊不易察覺,因事故發生時悔之恨晚。
個人取捨事小,社會利害事大。政府對此利害得失似乎拿捏未準,所以取態上甚為曖昧,令人擔憂,虛擬銀行換湯不換藥,是典型例證。若規管從嚴,實體銀行的網上交易綽綽有餘,何必另起爐灶?若規管從寬,無疑移磡就船,有何充分理據?
共享經濟方興未艾,有人喻作新工業革命,同樣顛覆秩序,實情是南轅北轍。工業革命以機械替代人力,革新工序,提高生產力,產量激增,品質提高,售價降低,薄利多銷;電腦革命亦能產生同樣提升生產力、增加產量,但又降低生產成本與貨物價格等效果,共享經濟則不盡然。
實質點說,共享經濟是化整為零,活用虛擬商貿,買賣雙方直接交易,省時省力省錢,角色更可隨時互換。網召租車平台沒一車一乘,服務遍及全球;網約民宿平台無一房一舍,賓館分布各地。其實借用人家財產勞力,坐享其成,與工業革命及電腦革命相比,有天壤之別。
況且,異變防不勝防,印度海得拉巴達網召租車寧濫毋缺,西班牙巴塞隆拿網約民宿偷天換日,有人快活有人愁,前車可鑑,值得反省。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