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說第六十一:中孚卦
《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中孚卦由巽卦和兌卦組成,上「巽」下「兌」,「巽」為風,「兌」為澤,故說「風澤,中孚」。
「孚」字,金文寫成 ,上面是「爪」,下面是「子」,像一隻大手抓住小孩的形象,是「俘虜」的「俘」的本字。這個「孚」字的另一個意思是「孵」。《說文》說:「孚,卵即孚也。從爪子。一曰信也。」段玉裁先引徐鍇注說:「鳥袌(同「抱」字,這裏是孵卵的意思)恆以爪反覆其卵也。」然後解釋說:「按反覆其卵者,恐煦嫗之不均。」「反覆其卵」是鳥把所孵的卵時刻加以反轉,這樣做的原因是恐防孵卵的溫度不平均。至於「信」的意思,便由鳥孵卵引申而來的。
段玉裁說:「雞卵之必為雞,鴨卵之必為鴨,人言之信如是矣。」孵雞卵,孵出來的必是雞,孵鴨卵,孵出來的必是鴨,「中孚」卦名的「孚」字,解作「信」,用的就是這個引申而得的意思。中學生都讀過一篇選自《左傳》的文章「曹劇論戰」,其中「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句,意思就是「小小的信實未得神的信任,神不會賜福予你的」。「孚」字就解作「信」。至於「中孚」的「中」字,可以解作內心,「中孚」就是「發乎內心的誠信」,或把「中」視為「忠」,「忠」解作「誠」,那麼「中孚」便是「誠信」了。「中孚」的卦名,抓住「信」和「誠」的意思就差不多了。
《大象傳》辭說:「澤上有風,中孚」。要理解「澤」和「風」能會出「中孚」(誠信)的意思,便要認識「誠信」的一個特質。我們對一部分人誠信,而對另一部分人欺詐,可算得「誠信」嗎?或一時誠信,一時作偽,可算得上誠信嗎?相信大家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麼「誠信」一定是要普及所有的對象的。孔穎達就是從「遍及性」這個角度來解釋,他說:「風行澤上,無所不周,其猶信之被物,無所不至,故曰:『澤上有風,中孚』。」「澤上有風」和「誠信」在「遍及」這一點上是相通的,因此便由上「風」下「澤」會出「誠信(中孚)」的意思。
政教像風,民眾像水
對於《大象傳》辭所說從這卦象所得的啟示──「議獄緩死」,又要從另一角度去理解了。作為統治者看到「風吹水動」,會有甚麼反應呢?不妨參考崔憬(唐代易學家)的看法。他說:「流風令於上,布澤惠於下,中孚之象也。 」原來政教像風,民眾像水,風吹水動,便像施行政教,要使人民受惠。使人民受惠的方式,林林總總,「議獄緩死」只是其中之一。正如上面提過的《曹劌論戰》中,曹劌問魯莊公憑甚麼可以和齊國開戰,魯莊公答:「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曹劌說:「忠之屬也,可以一戰。」對刑獄能據實情處理,是「忠」的表現之一。同理「議獄緩死」,亦是「誠(中孚)」的表現之一。俞琰說:「中孚之道近乎誠,誠則物至而善應,議獄特其一端耳。獄成而又議之,以獄乃人命所繫也,罪至此(指罪至死)而又緩之,以死者不可以復生也。君子蓋知古人立法用刑之初意,故不敢不盡其誠。」(《周易集說》)刑獄關乎人命,屬於最重要事項,因此舉此而概其餘。程頤說:「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盡其忠,而議獄緩死,最其大者也。」
很多易學家,特別是象數派的易學家,能把經傳中文字,字字都找出它們在「象」上的根據。當然,他們需要把每一個「象」,賦與很多不同的象徵義。如「兌」象徵口舌(見《說卦傳》),因此有議獄之象,「巽」象徵進退不果(見《說卦傳》),因此有緩死之象等等,這還只是涉及上下卦,還有涉及爻象、爻位等等情況而產生的象徵義,不一而足,本書是盡量不涉及太多的象徵義的。(見「概說六:八卦的象徵義」一節)但有一個讀卦的方式,也很有趣,在這裏稍稍提及。一個成卦有六支爻,在某些情況下,會出現最上兩支爻相同(陰或陽),中間兩支爻相同(陰或陽),最下兩之爻相同(陰或陽),要是把兩支相同的爻視為一支,便得到一個三畫卦。如「中孚」的六支爻,兩兩相疊,便變成三畫的離卦(這種情況稱為「大象」)。為什甚麼這裏要提一提離卦呢?原來在噬嗑卦(「先王以明罰勑法」)、賁卦(「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豐卦(「君子以折獄致刑」)、旅卦(「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四卦的《大象傳》辭,都涉及刑罰獄法,而四個卦中都有離卦。中孚卦象,可視為一個擴大了的三畫「離卦」,這亦解釋為什麼中孚卦用「議獄緩死」作為它的啟示了。(《說卦》:離,麗也。程元敏《尚書周誥十三篇義證》:麗,讀為羅;羅,網罟也,引申義為法網。)
你能找得到其他好像中孚卦般可以兩兩相疊而成一個三畫卦的「大象」嗎?(除中孚外,最多只有七個。)
答案見下:
乾 坤 臨 觀 遯 大壯 中孚 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