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義治國
話及贏得人民信任,在位者當然要實績斑斑。李光耀曾說,政權要長治久安,必定要讓人民豐衣足食,不要教他們有任何機會抱怨生活;如果做不到,就創造願景,令人民憧憬未來,安撫他們的情緒與傷口,爭取足夠時間以實踐前者──這就是治術的一種。如今中國民生確有改善,加之即將超越美國成第一大經濟體,若道崛起,亦不為過。李光耀所言之兩者,其實中共同時做到。
此外,其喜以民族主義治國,用以愚民,便於統戰,眾多國家也是如此。為了便於為之,且將其發使得淋漓盡致,政權會將民族主義之要從簡傳達人民,令之更單一,更易於明白,同時更易使人盲目,於中國尤甚。因此,在位者與民眾對民族主義的理解不盡相同;民眾理解的民族主義相當空洞──團內仇外,民族情懷可以包容政權一切的過,亦可漠視番邦一切的禮。此次突如其來的肺炎殺了個措手不及,或多或少暴露出當下民族主義的問題。疫症當前,人命攸關,有人質疑國家所報確診及死亡數字失實,不少內地群眾的回應卻是「國家這般做自有其道理,不能引起恐慌」及「你們能好到哪裏去」,絲毫不覺問題所在。更甚者竟歌頌肺炎起來,有道「國家的應對能力之強,令人既驚且歎,尤其是人力調配方面,足見其執行力是日本的八十倍」,此尚可理解;但見網民撰文,說什麼「肺炎加速了內地經濟調整的步伐」和「足不出戶促進了網上購物,令生活更加便利,且教傳統城市進化成智慧型城市更為迅速」云云──瘟疫也有正反論證,可作歌頌之用,著實讓我大開眼界。有道華夏歷史本已慘痛,且當今形勢比以前複雜得多,實容不得再多的動亂;因此中央好大喜功,部分官員報喜不報憂,藉以安定民心,亦算情有可原。
確實,若14億人亂起來,必定一發不可收拾;屆時莫講政權,國也必亡。因此,愚民政策並無不可,人民本就愚蠢,讓他們知道多少也無補於事,而史上壞江山者,也確實多為似懂非懂的半吊子;故孔子認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韓非子亦有「儒以文亂法」一說,不欲群眾涉事太多。然而,不論是儒或法家所指的愚民措施,都應僅限於政治議題,如政策制定與政制變革;面對關乎人命的衛生災難,就不應同樣待之。縱使政治無處不在,恐司馬昭居心叵測,政府更應棋先一着,公布確診真實數字,且透過公關折服人心,運籌帷幄,巧妙應對。就算今日世界瞬息萬變,民眾易受外惑,亦正因為今非昔比,政府當有更多方法拆解。所以,愚民的勁道需要調整。民眾對政治一無所知,但要有是非之心;他們對失實誤報的回應,足顯民族主義之要傳達有誤。民族主義非旨在盲從政權,本不該使民空洞。要讓人民正三觀,便得教會他們民族主義的本質──深入了解雄深雅健的中華文化是第一步。何謂民族主義?顧名思義,即慨嘆自己身為偉大民族的一分子,引以為傲。偉大之處何來?從文化而來,從歷史而來,從對地球的貢獻而來。因此,沒對以上三者了解透徹,就很容易扭曲民族主義的本來面目。民族主義本非偏激,更非盲目,只是後來為人所歪解。於內,民族主義有助國民團結,社會更行之有效;於外,其帶來的優越感可誘發與其他民族的良性競爭,共同進步。只要拿捏好分寸,民族主義有利無害。
空洞的民族主義除了會導致盲從政權的情況,還會造成另一種極端景象──從隙縫中看到外來事物的一絲「曙光」,就不假思索視為神仙妙藥,推崇備至,覺得他國事物才是救國良方。有次我到北大跟學者交流,其中一位是法律系教授。分道前,我按捺不住偷偷問他:「你覺得民主在中國行得通嗎?」我當時心中已有了底兒,根據經驗,內地人的答案不外乎兩種:一、不認同,單一制度不一定於全世界都卓有成效;二、認同,待他日民智得以改善,循序漸進下可臻至馬列民主。豈料他的答案大出我意料──「當然可以,這是世界潮流。」潮流?我當時錯愕萬分,還以為耳朵出毛病了。雖我早知北大有傳已成離經叛道的自由派,但仍萬想不到一個學者竟會講出這種無稽、無說服力且無論據支持的膚淺答案;以其為代表者,就是上述的另一種極端奇人了。不論是盲從政權,還是一味崇外,空洞的民族主義所造成的兩極現象於社會皆無益。李光耀也另說,人才是國家富強的關鍵。中國要真正超英趕美,還需要更多有志有識之士。
要孕育出有志有識之士,就需要純淨的土壤;要純淨的土壤,就需要匡正禮樂;要匡正禮樂,就需要恢復中華面貌。上有失實誤報,下有歌頌瘟疫,失德失性,都歸咎於社會風氣不正。失實誤報,源於人命輕賤,無人在乎。誠然,自古以來,中國平民百姓的人命就是不值錢,只有達官貴人子弟才算得上人命。所以,人人都力爭上游,欲擺脫農民身份,學而優則仕,成為士族,成為死了會有人注意的人,而非連鄰家也不聞不問,遭草菅的路旁凍死骨。然而,歌頌瘟疫之失性實是前所未見,今古奇聞;這些民眾的阿諛諂媚似已達走火入魔之境。要根治歪風,得恢復華夏禮儀之邦之貌,重拾古時社會美德,也就是匡正禮樂。如此一來,社會自然會重回正軌。我心中的理想中華,是摒棄所有外來意識形態,且跟從歷史,以隻字為國號的桃源鄉。可以的話,如韓晗先生所言,也去掉一切歐化句以及毫無文化底蘊的偽成語,如「全面推進」、「切實抓好」、「加快發展」、「嚴格執行」、「堅定不移」、「積極爭取」、「不斷加強」、「大幅提高」、「顯著改善」、「日趨完善」和「比較充分」等等,還原漢統,覓華夏本尊。
政治上的實用主義
接下來,我恐怕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了,可我從不畏眾而卻步。如李光耀所說:「雖然這樣說可能令人沮喪,但我仍然這樣認為。」以及「我不在乎政治正確,只著重現實正確。」實話必使人難堪,然若我輩都諱言,還有誰敢痛陳直說?的確,共產黨治下的中國並非無可挑剔,尤其上述之弊如歌頌瘟疫等荒唐事,教人哭笑不得;一味崇外就似溺水者見海上浮木,死命抱緊,亦叫人搖首慨嘆。毋庸置疑,中共有過。那又待何如?她沒有功嗎?中國史上每個政權都有過,世界各地所有政權都有過,我們何不逐個批鬥?讀史的人當知道,評論一個政權乃看其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單論其過便成潑婦罵街,僅看其功就是吹牛拍馬,兩者皆無意義。
事實上,中共終結戰爭,使國富,教民強,更得世界話語權,單憑這一點便足以掩蓋其所有過失。近日網民不斷嘲諷世衛與蘋果公司爭相巴結中共,其實這不正正訴說了中共為中國帶來了相當地位與國力嗎?沒有任何一個政權盼國家滅亡,國亡,政權也必亡;人的本能是求生,他們都想保命,亡國君亦如是,只是其無法力挽狂瀾。因此,網民口中的「獨裁者」與「自私的寡頭政體」云云,其中無一不恐國家崩塌而勵精圖治。故中共或有改善空間,然其成績有目共睹,其大治興邦之決心更無可否認。一直以來,中共不時受西方文明指摘為異端,因其不願跟隨西方潮流,拒絕擁抱普世價值並實行代議民主制。且不論文化相對論已足顯其短,李光耀更如是說:「如果一種制度能推動科技事業大繁榮、能給人民帶來幸福且能解決社會問題,卻因為害怕引起爭議而放棄這種制度,那就是非常愚蠢的行為……最重要是它能給社會帶來什麼。」尼采亦指出,將自己的榮譽與滿足建基於大眾的反應及他人的認同,很愚蠢,而且悲哀。我深感贊同。況且,「普世價值」狀甚浪漫,卻不一定行得通。李光耀就「平等」與「民主」的合法性和可行性,評價如下:
「人們認為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或者說必須是平等的……但這種想法現實嗎?如果不現實,那麼追求平等就會導致社會,乃至人類上的倒退。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就是沒有任何兩個事物完全平等;沒有同樣小的事物,也沒有同樣大的事物。事物從來都不是平等的。即便對於非常相似的雙胞胎而言,出生時也有先後之分,先來者優先於後到者。人類是這樣,部落是這樣,國家也是如此。人類不是平等的,他們處於極其激烈的競爭中。蘇聯已經失敗了,因為他們試圖把利益與資源平均分配。這樣一來,沒有人會努力工作;但與此同時,每個人都不想得到比別人的少。我認為,一個理論不會因為聽起來悅耳或者看起來符合邏輯就一定具有現實上的可行性,得視乎現實生活的需求,視乎能給人民帶來什麼。一個理論最終還是要放到生活中檢驗。」
我是文學上的浪漫主義者,政治上的實用主義者;李光耀是如此,我相信古時賢臣明王也是如此。儘管我們多嚮往文學上的風花雪月,回到政治上還是得務實穩重,如政策非意識形態主導,而以實際作用為先,為人民謀福祉。國學大師牟宗三曾說:「30歲前不相信社會主義是沒出息,40歲後你還相信社會主義,你就是沒見識。」有傳羅素也說過類似的話:「一個人30歲前不相信社會主義是沒有良心,30歲後還相信就是沒有頭腦。」我則受幸運之神眷顧,即使出身左校,也只曾相信社會主義並沉醉於其浪漫當中約兩個月。香港奪權者將反送中運動稱之為「時代革命」,既唯美,又激情;誠然,「革命」極富浪漫色彩,需要熱血,但單憑滿腔熱血與浪漫主義,成不了任何事。況且,友人亦言,自古以來只有「飢餓」引致革命,因為香港欠缺這種政治氣候,所以從不具備革命的條件;卻見如今示威者為了挑起革命,而破壞經濟,造就「飢餓」,着實聞所未聞,令人不解。即便讓你成事,文首已述──中共不容威脅。試想當年紅軍長征,歷盡艱辛,且遭百萬國軍圍剿,中共幾近覆宗滅祀;生死僅一線之差,其亦視若等閒。因此,中共豈會懼於小風小浪?這般說可能又如李光耀的感嘆──「雖然令人沮喪,但事實確是如此。」扔汽油彈,拋擲磚頭,且莫說讓中共生畏,連得其正視,恐也未必。若道「國際線」云云,則更不可能。國際社會上,沒有任何一個持份者會為了與自己無干的人與物,跟一個國家交惡;何況該國還要是大國,是各國巴不得與之生意及利益往來,甚至結盟的大國。或這樣說,你會為了協助客戶的子女取得客戶注意,而得失客戶嗎?示威者不也嘲笑國際組織與跨國企業都爭相巴結中共嗎?那麼怎地還奢望國際社會有所作為?先不論中共所為是否道義問題,若示威者以為國際社會會因為道義與良心作祟就助其一臂之力,恣也把「道義」看得太重了。再者,中國素有天朝上國的姿態,視他邦為蠻夷,又豈會怕外國(假使有能力)施壓,甚或制裁?哪怕弱勢如晚清,亦有中華民族骨子裏的傲氣,何況如今絕非弱勢?早年便有中共幹部就「台獨」一事發言:「誰敢搞獨立,就打他個稀巴爛!」
不完美,可接受
沒有任何一個政權、在位者或治國者欲置其轄境內任何一個地區於死地;香港生則國家生,國家生則政權生,反之亦然。儘管你不想承認,我們還是命運共同體,同氣連枝。大陸衰亡於香港沒有絲毫利處,反而香港會如溫室小花暴露在外,任由風吹雨打。於我眼中,中共雖不完美,但功大於過,尚可接受。要實現興邦,還是利港,「榦」與「枝」都得通力合作,戮力同心,建立良好的互信關係。此外,我們需要更多人才。欲左右政權施政,就成為輔政者,錘鍊政治智慧與鑽研治術。即使作為平民,也要修身正己,成有志有識之士,不要盲從政權,更不要一味崇外。上行下效,蹈厲奮發,做出更多成績,方可助國復興,為港謀利,這般國家才有未來。激情過後,該冷靜下來想一下,想方設法激怒對方,與「榦」硬碰,對自己有何好處?若中共真如此強硬激進,毫無人性,你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嗎?面對國家機器,你能與之一拼嗎?若不想成為「順治者」於體制內達到目的,而務求同歸於盡,那你該想想當初抗爭的目的是什麼。是單純發洩嗎?殞命以發洩嗎?「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淫漫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冶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諸葛亮《誡子書》
共產黨的脾性與治術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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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廖浩鍇(Ho K.V. Liu),字抱玉,號帝江、驚鴻,筆名浩林。吟遊詩人、專欄作家、《超級菁英論》作者、英國留學生俱樂部COLUMNAE百岳以及香港青年學生組織莘火言碑創會會長及召集人。現為大學生,尤痴愛中國文學,喜好創作詩詞歌賦;最喜愛自己的文學作品為《香冷兮歌》。自詡為荀子之後,理想是匡正禮樂,扶持社稷。人生第一本拙作為《士子論道—兩鴻鵠雲遊邱壑》。目標是成為政治理論家、哲學家、思想家和文學家,並成為尼采《超人論》中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