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的以巴衝突在10月7日拉開序幕: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馬斯突襲以色列,殺死1300多人、俘虜100多名人質;以色列隨即宣戰,針對加沙發動大規模反擊。
戰爭爆發近一個星期後,以色列軍方在上周五宣布,已完成海陸空進攻加沙北部加沙市(Gaza City)的計劃,並下令百多萬名巴勒斯坦人於24小時內南遷。一場地面戰,一觸即發。
事態最新發展是伊朗和黎巴嫩可能介入戰鬥,以支援哈馬斯,屆時以色列將兩面受敵,而美國不可能袖手旁觀。美國退役四星上將Barry McCaffrey在10月8日接受MSNBC訪問時稱,如果以色列的生存受到威脅,美國會考慮積極干預,動用空軍和海軍力量。由於以色列已殺紅了眼,不會就此罷手,當前這場以巴衝突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大家都只能走着瞧。
以巴戰事 牽動環球經濟
正如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戰爭離香港很遠,現在以巴戰事亦如是,地緣政治上跟我們好像沒太大關係;但全球化下的世界局勢,牽一髮動全身。Business Insider上周四訪問有「末日博士」之稱的經濟學家魯賓尼(Nouriel Roubini),他警告投資者並未考慮以巴戰爭擴大會為市場帶來什麼風險;一旦伊朗和黎巴嫩參與戰事,波斯灣石油供應將受到干擾,油價會飈升,對經濟衝擊極大。
彭博對以巴局勢也推演了3種可能。第一是衝突僅局限於加沙走廊,沒有擴散到其他地區,油價只會輕微上漲4美元(每桶),全球GDP(本地生產總值)則下跌0.1%。有影響,但規模不大。
第二是戰事擴散到黎巴嫩和敘利亞,形同伊朗的代理人(黎、敘皆有伊朗支持的武裝組織)跟以色列開戰,戰爭規模會擴大,對經濟衝擊也會增加,油價每桶會漲8美元,全球GDP則跌0.3%。
第三是伊朗直接介入與以色列開戰。由於兩國都擁有核武,屆時國際局勢高危,油價每桶會漲64美元,全球GDP 則跌1%,通脹則會升1.2%。此外,伊朗有可能聯合敘利亞、伊拉克、也門、巴林等盟友一同參戰,到時候中東地區將再次成為全球「火藥庫」!
除了以上3種可能,如果局勢繼續升溫,會否觸發另一場世界大戰?橋水基金創辦人Ray Dalio在社交平台撰文,認為以巴之戰令世界大戰的發生機率從兩年前的35%,上升到目前50%。
「投機專家」之言不可盡信,基於風險與回報成正比的定律,世界大戰的風險愈大(即使戰爭沒有爆發),投機的回報就愈高!但回顧過去兩次世界大戰,若沒有大國直接參與,大戰是打不起來的。如今真能左右大局的國家如美國、中國都無意捲入戰爭;俄羅斯則因為跟烏克蘭的戰事膠着而分身不暇,即使有心亦無力;歐盟和北約都唯美國馬首是瞻,在這次以巴戰爭中除了某幾個歐洲國家表態支持以色列,基本上是保持低調。
歐洲有一股歷史悠久的反猶太主義力量,也許是歐洲各國不願在以巴戰爭議題上過分張揚的原因。法國宣布全面禁止支持巴勒斯坦的示威活動,然而巴黎街頭仍有3000人聲援巴人。奧地利、德國同樣禁止聲援巴勒斯坦人的集會,不過支持者仍然上街。
世界趨多極化 大國難號令天下
以巴戰爭有錯綜複雜的宗教、歷史、地緣政治等原因,唯過去中東地區衝突背後都有大國操縱的影子——二戰之後的英國和美國,後來加上蘇聯。二戰後美蘇兩霸在全球不同地方角力,世界分成兩大陣營,中東國家之間的利益雖然盤根錯節,但它們之間或和或戰,兩個超級大國都可以居中斡旋、調解,發揮穩定局勢的作用。
然而這一波以巴衝突,評論界最大「共識」就是世界正趨向多極化,大國霸權無法再號令天下,舊的秩序正慢慢消逝,世界新秩序則正在醞釀成形。
所謂「多極」,是相對於「單極」而言。二戰之後由兩霸主宰世界的局面,隨着蘇聯在1991年解體而結束,全球開始進入美國獨霸的年代,開啟了單極國際體系。政治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稱之為「歷史的終結」。
然而,2016和2020年兩次美國總統大選顯示出美利堅國內嚴重的對立分化、各走極端、各不相讓,令人開始懷疑美國是否仍有足以主宰世界大局的能力和實力。
世界多極化的特徵是除了美國,尚有幾個大國正在冒起,它們未必跟美國對立,但也不一定事事跟隨美國,例如中國、俄羅斯、印度、土耳其、法國,它們都屬於區域大國,有自己的主張,對國際秩序也有自己一套看法。
單極體系的延伸,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國際組織,這些組織也同樣受到各種挑戰。例如G7(七國集團)是美國加上其他6個工業大國組成的組織,以往被稱為富國俱樂部,足以決定世界各項重要議題。然而在多極化的新秩序下,金磚集團(中國、俄羅斯、巴西、印度牽頭)正開始成為另一股新勢力。事實上G7當中,意大利、英國的實力已經明顯減退,連日本也大不如前。
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美國主導的國際財金機構,中國則建立了自己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行);西方控制了國際匯兌交易的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系統,中國則開發了CIPS(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作「另類選擇」。
哈馬斯在實力強弱懸殊的劣勢下,居然仍決定發動一場大規模攻擊強敵以色列的武裝行動,明知風險大、後果嚴重,但仍然膽敢冒險,為何如此?其中一種解釋,正是由於世界正在向新秩序過渡,多極世界當中,美國不再是主導力量,也沒有代替者,許多地方和集團政治領袖認為,他們在自己的「地盤」內影響力比美國還大,故此他們認為採取激進行動的好處大於成本,因此以自己的方法維護自身利益(見紐約時報中文網〈新一輪巴以衝突與全球新秩序〉,2023年10月10日;《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 )”Yes, the World Is Multipolar”,2023年10月5日)。
中國發揮影響力的好機會
這次以巴戰爭的另一焦點是,中國會採取什麼立場?如何取態?對俄烏戰爭,西方都「強烈要求」中國譴責俄羅斯;現在以巴戰爭,西方媒體同樣批評中國故意中立,沒有發揮大國應有的責任。
事實上,中國跟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都一直保持着友好關係:去年是中以建交30周年;兩國在2017年建立「創新全面伙伴關係」;而在2011年,中以正式恢復中斷近10年的國防交流。中國的官方立場是支持巴勒斯坦爭取合法權利,但亦支持阿以友好共存、承認以色列在中東的生存權。
與此同時,中國在中東的影響力也不斷上升。中國今年4月曾宣布準備斡旋巴以和談,以期找到解決雙方長期衝突的辦法。此外,今年3月北京促成沙特阿拉伯與伊朗和解,成功拉走了美國在中東的長期夥伴沙特;中國也是最早參與敘利亞重建的國家之一。
中東非洲等將成香港機遇之地
西方媒體近年不斷提出「中國會否全面取代美國在中東影響力」的質疑。美國在中東經營了數十年,至今在該地區仍有幾十個軍事基地。相比之下,中國在中東的部署和影響力仍遠遜美國。唯當前以巴戰爭,提供了一次中國居中調解、發揮影響力的大好機會。
以巴戰爭至今仍是地區衝突,但其影響深遠,加快了全球新秩序的建立。中國在這個過程中,將可以提高影響力和話語權。而香港在新秩序中緊隨國家步伐,當美歐市場的重要性逐步下降之際,中東、非洲等地區將成為香港未來的機遇之地。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