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學泰斗饒宗頤先生在學術領域成就卓越,在藝術領域也頗有建樹,尤愛畫荷。其筆下之蓮花,氣象萬千,集諸家之法於一體,開一代畫荷之風。
清正君子 畫蓮明志
饒公與荷花結緣由來已久,其先父饒鍔先生慾其效法周敦頤之君子風範,成一代大儒,所以取名宗頤,字伯濂;周敦頤深愛蓮花,其所作《愛蓮說》名篇流傳於世,被世人廣泛傳頌。饒公自幼熟讀佛經,蓮花為佛家之聖花,故而對蓮花之真諦了然於胸。《大正藏》曰:「蓮花有四德,一香、二淨、三柔軟、四可愛。」饒公之蓮花畫超凡脫俗,正體現了蓮花之德性。如其聯語所言:「蓮出清波君子德,蘭生幽谷王者風。」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君子泰而不驕」,饒公所畫的荷花所蘊含的,正是這種「和而不同」、「泰而不驕」的君子之德。饒公之荷花畫參透了歷代畫荷大家如徐青藤、八大山人之法,又融合了很多書法的技法,用篆書筆法畫荷花之莖,用草書之意畫荷花之葉,畫面和諧統一,虛實相生,而荷花、荷葉、荷莖,卻搖曳多姿,各盡其志,絕無雷同,這便是「和而不同」:荷花亭亭淨植,不蔓不枝,絕無飛揚驕縱之態,令觀者有清風拂面之感,這便是「泰而不驕」,也不正是君子之德的再現嗎?
三國曹植的《芙蓉賦》說:「覽百卉之英茂,無斯華之獨靈。」蓮花可謂百花中之靈秀者。近十年來,荷花成了饒宗頤教授的主要繪畫題材,而他也為荷花繪畫開創了不少新的技法與路向,荷花繪畫因此象徵着他在繪畫藝術上的不斷探索。饒教授曾說過,他近年來喜歡繪寫荷花是有一定的因由,一為其名字之淵源;二為蓮花象徵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與自己纖塵不染之心境正好相符;三為荷花有負荷、擔當之意。擔當乃清初高僧兼畫家普荷之號,饒公別號「普荷行者」。而縱觀饒公一生經歷,勇於擔當中華文化的傳承、人類文明延續之壯舉比比皆是,可見,其畫荷尚有明道述志之深意。
百歲之年 蓮蓮吉慶
在2006年出版的《饒宗頤藝術創作匯集》之《萬紫千紅》中共收錄了饒公蓮花作品36幅,可以看出蓮花在饒公的書畫藝術創作中所佔的重要位置。其中有12尺荷花巨幅和6尺對聯,十色荷花及對聯等等,在這些作品中,饒公又冠以寓意深遠、辭藻優美的畫作名稱,比如《翠翹金鈿》《出水芙蓉》《披紅映綠》《高堂視此青琉璃》……
饒公之荷花合沒骨、雙鉤、重彩、淺絳、減筆、白描諸法於一體。沒骨者,如《沒骨金荷六聯屏》;雙鉤者,如《雙鉤荷花》;設色者,如《設色荷花巨幅》;無論是12尺巨畫,或者是小品,皆盡畫蓮之技法,千變萬化,大作氣魄雄偉,令人有心曠神怡之感;小品意境清幽,天然去雕飾。在畫的題款中,饒公或用舊作詩詞,或用前人佳句,以達纖塵不染之胸襟;如在《沒骨金荷六聯屏》題道:「歷遍三千與大千,青蓮能結佛因緣,何人夢上花跌坐,一夜同參畫裏禪。老缶詩,稍易一二字。」此題款蘊含參禪悟道之意;在《蓮性自潔》中題道:「蓮出綠波,飛塵不能淤其葉,費蓮性自潔,由所憑者淨,則濁類不能沾。」此題款又重點突出荷花的自潔、清高之態;在《荷塘魚鳥卷》中題和周邦彥之詞:「拖濕為乾,轉圓成智,橫掃萬絲如隕。嘆電驚波走,甚透脫,亙古無此清潤。亂山層外,藏鋒意,萬折百忍。偷來神趣,霧雨指掌,迷離不盡。指引。看變化無方,尺幅魚兒陣陣。小鳥芙蓉,青藤妙理,墨花初暈。應念心愴故國,草木縈方寸。」此題款更有深層之人生意蘊,有心愴故國,思縈鄉邦草木之感慨!
2016年,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曾在中國舉行一次巡迴展,學術館、饒宗頤學術館之友、及饒學研究基金一致同意以荷花為主題。於是,「蓮蓮吉慶——饒宗頤教授荷花書畫巡迴展」應運而生。此次展覽,就是透過饒教授的荷花作品來顯示其「學藝雙攜」的主張,和他不斷向前的創作力。
「不染世間法,如蓮花在水」饒公與蓮花之緣,貫穿其一生,蓮花之香遠益清、天然無華諸品質,不正是饒公心境的真實寫照嗎?正所謂「人品猶如花澹宕,文心恰似藕玲瓏。」饒公之人品、文心乃凡夫俗子所難以比擬者,其所開闢的蓮花畫境是太和之境,是含大悲愿之境,更是天人互益之境!
原刊於《藝術香港》,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