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說話了,記得了,寫字了」
這是星雲大師病後的第一本書,真是珍貴得難以置信。一如去年8月大師在南京第一次展出「病後一筆字」,令人驚喜。
我何其幸運都在現場。那次展出的南京,是我的出生地;這本新書與「天下文化」合作出版,更是先賭為快。
回顧2016年10月30日,星雲大師應允在我們遠見14屆華人企業領袖高峰會擔任重要的講話及頒獎。講話前夕接到弟子電話,大師因腦溢血需立即開刀。這真是太大的意外。覺培法師臨時趕到大會現場,講述大師理念,清晰動人,引起熱烈迴響。
當時的《聯合報》曾以頭版頭條報導10月31日大師「中風住院動刀,血塊如拳頭大」。做為一個《聯合報》長期讀者,從未讀到過對一位民間領袖,有如此地重視。星雲大師早已是一位受人推崇的國寶級導師。
多年來「與病為友」的大師,已把「病」看成「朋友」,和平共存;把「死」看成「因果」,早已置死生於度外。但是這次腦部大手術非同小可,手術成功後,大家放下了心;但復健之路,誰都不敢多想:如果大師是活着,但失去了記憶及說話的能力,這對一生永遠樂在工作的大師,該是何等的折磨?
大師的復元速度遠遠超過陳肇隆醫師率領的長庚醫療團隊的最樂觀的估計,這是醫療史的奇蹟。術後幾個月,大師康復的進度,逐日加速。
「大師說話了」「大師記得了」「大師寫字了」,每次弟子傳來這些好消息時,都使我激動不已,急着想去探望他。
前年夏天弟子打電話給我,轉達大師的話「你們告訴高教授:很想念他」。這讓我克服「不敢打擾大師」的猶豫,急着上山去探望大師。
在大師復健中,有近十次的探望,還專程與王發行人及幾位同事去大陸的宜興大覺寺。大師在那幽靜遼闊、後有竹山、前有雲湖的祖庭休養,真如人間仙境。每次探望都留下了有價值的照片與札記。
一本「小書」,又是一本「大著」
這本新書的厚度,與大師一生2000多萬字的著述相比,是「小書」;但所提倡的理念則是「大著」。樹有根水有源,大師正本清源地在自問:做和尚的初心是什麼?根本的動機在哪裏?
年逾九十的大師在高雄的佛光山上,在宜興的大覺寺禮,在晨曦中,在黃昏下,對這位已建造了眾多寺院、大中小學、美術館,以及創設了《人間福報》、「人間衛視」等媒體以及籃球隊的佛教領袖,用世俗的語言,大師怎麼能無中生有,不斷地在海內外擴增?
大師會淡然地回答:「這一切我都參與,但都不是我的。個人要給我的,我都不要。自己捨得,也沒有擁有過一塊錢。錢都大眾的,只是還來還去。」
1949年,23歲從揚州來到宜蘭的和尚,所發的初心就是不靠佛教養我;而且還要佛教靠我成長。
這種強烈的初心,我完全可以體會。因為自己也在1949年13歲從上海隨雙親到台灣。少年在眷村孕育出了「自己爭氣」的個性,23歲去美國讀書,青年時代更養成了「一切靠自己」。近十年來面對小確幸在台灣的瀰漫,我大聲疾呼:自己的工作自己找,自己的家庭自己建,自己的舞台自己尋,自己的晚年自己顧。
大師大概沒有讀過十八世紀亞當史密斯的《國富論》,也沒有讀過當代波特寫的《國際競爭理論》,這些毫不影響他對財富、人性、市場、世局、國際化等等的判斷。他過目不忘,他無師自通,他舉一反三。他心中自有識見,腦中自有遠見。
有佛法就有辦法,有大師就能成大事
大師一生的言行,就是最具體的示範:「給」是初心,它不拘形式,它沒有終點。
大師給人歡喜,給人方便,給人信心、給人希望;大師推動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大師傳承慈悲、智慧、放下……。
這些無形的善念所產生的感動,都變成了當他要興建寺院、學校、美術館時一幢又一幢的硬體,也使大家都變成了人間紅利的受益者。
追隨大師半世紀的慈容法師有深刻的描述:大師不用佛教的供養,靠自己的著作、稿費、版稅,以及「一筆字」的金額就夠,但他將所有的金錢,全部捐給社會及佛光山。他不但不要,而且歡喜捨得、樂於給人。他資助過的何止百千人,每天養育的何止百千人,給予社會的何止百千萬。既沒有銀行的戶頭,也沒有存放零錢,連一張書桌都沒有。
細數大師的事業,如:教育、文化、慈善……,這麼多的一切,他都不是「要」才有的,他都是「給」而來的。因為「給」就能「捨」,「捨」就能「得」。貧僧反而不貧而富有,但大師「以無為有」、「以空為樂」。
慈容法師又說:60餘年來,看到師父也經常遇到沒有辦法的時候,但好似真有佛祖保佑他,明明「山窮水盡疑無路」了,他又能「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他常說「有佛法就有辦法」,弟子們也認為「有大師就能成大事」。
終其一生,大師始終掌握住了「初心」的本意。「給」比「受」好。不希望「人人為我」,要變成「我為人人」。不僅不要自己靠佛教,而要以一己之力,弘揚佛教。
40年前自己借用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傅利曼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呼籲國人要自己爭氣;沒有想到華人世界這一位宗教大師以這句話,發揮了「成就人間的願力」。
只能說:「厲害了,我們的大師」。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論壇,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