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是何物」與「梁祝」

在更深入地講解金庸執意改版的眾多理由之前，筆者現在要這裏跟讀者分享兩篇足以證明金庸一直關注「梁祝」的文章，從中亦可見作者極為重視由「梁祝」傳說衍生而出的音樂和電影，對受眾的巨大影響。

〈說梁祝協奏曲〉

首先要說的是〈說梁祝協奏曲〉這一篇。1959年，上海音樂學院兩位學生何占豪和陳鋼合力創作出梁祝協奏曲，至今已是傳遍世界各國，跨越語言、種族，不論中西樂團都會演奏的中國名曲；甚至是探月衛星「嫦娥一號」在太空播放的曲目之一。

文中金庸說「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在他心目中是《神鵰俠侶》的主題曲。他撰寫和數次修改這部小說時，心中不斷迴旋元好問這闋《雁丘詞》，而伴隨這闋詞的音樂就是梁祝協奏曲。他在電台廣播中聽到這首小提琴協奏曲時已淒然落淚，更立即去買一張黑膠唱片。之後，經過幾百次的播唱，終於把唱片都弄壞了。金庸認為梁祝協奏曲未必有貝多芬、莫扎特、馬哈的音樂水準，但如果憑良心投票，這首用西方樂器演奏的中國音樂是他心中的「天下第一」。

參與譜寫這首樂曲的何占豪先生說，他的創作目標是「外來形式民族化」、「民族形式現代化」。據筆者理解，這就是要達至中西合璧以及新舊融和。金庸表示佩服這兩句口號，並希望自己具備足夠的才氣和靈性，用中國形式和內容的小說來感動千千萬萬的中國人。金庸之所以認同何占豪先生，且有這樣一種心願，其實是受梁林堅守對中國建築藝術的原則影響所致。金庸畢生敬佩兩位為國為民的文人學者，是因兩人矢志保護古老文化的浩然之氣。可惜的是，一般大眾都只喜歡窺探梁林的情愛逸聞，以致淹沒了二人的豐功偉績。

〈為藝術着迷，勝於為政治着迷〉

另一篇關於梁祝的散文是〈為藝術着迷，勝於為政治着迷〉，該文提到另一部於1963年上映的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片中男主角梁山伯由女演員淩波反串飾演。這部梁祝電影風魔世界各地華人，並獲得金馬獎等多項大獎，亦於2005年被香港電影金像獎協會評選為最佳華語片100部之一。

金庸講述淩波到訪台北時萬人空巷，爭欲一睹「梁兄哥」真面的盛況，並謂即使是國際政要，亦未能牽動這股熱情。台灣和香港的輿論對這瘋狂現象為之不滿，金庸卻力排眾議，認為梁山伯代表中國傳統觀念中一種完美的人格。片中描寫的江南風物，引起了台灣觀眾的思鄉情懷。梁祝故事比什麼主義都重要，人們歡迎藝術家比歡迎政治家好。世人不應過分重視物質利益和政治權力，而太輕視人的心靈和情緒。

庚戌子拜服該篇文章的最後一句：「為梁山伯發狂似乎有些無聊，但遠比當年的納粹信徒狂熱崇拜希特勒有益得多。」

越劇電影是一切源頭

梁祝協奏曲和60年代的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兩者的創作背景和靈感，都是源自1954年的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金庸之前已看過多齣梁祝越劇，但當看到這齣電影時都不禁熱淚盈眶，並認為生命可愛，更加要珍惜大家所愛的人。庚戌子覺得，很大可能是由於對白是吳越方言，又或者是因政治因素而窒礙了交流，才令這部由上海電影製片廠製作的越劇版本，相比之下較鮮為人知。現今科技發達，大家都可以輕易在網絡上找到這部別具歷史意義的電影。大家何不撥冗欣賞當年在物資匱乏之下，前人努力得來的成果呢？

上面兩篇關於梁祝的文章，皆是收在由天地圖書出版，李以建先生編選的《金庸散文集》內。也要順帶補充一點，以免讀者混淆，或者誤會有《九陰真經》和《九陰假經》並存於世：庚戌子經常提到的《金庸散文》，是由金庸的明河社於2007年出版。也要再強調一次，這部由明河社出版的《金庸散文》非比尋常，所載的文章都是由金庸精心挑選。他部署出版這部散文集，把積存心底多年的說話一一呈現在讀者眼前，是極為重要的一部著作。

不過筆者也要鄭重聲明，這並不代表由其他出版社發行的金庸散文集就是《九陰假經》。我們要認清金庸小說的真實意義，就絕不應局限於從小說中探索，而是要細味金庸留下那些浩瀚無際的文章、演講稿，以及眾多的訪問記錄，從中找出如吉光片羽般珍貴的線索，這才是最實際和有效的方法。因此，這些資料詳實，編輯得條理分明的散文集愈多愈好。希望各出版社繼續努力蒐集更多重要的文獻記錄，一起找尋真相。

「香冢」與程靈素

前文提過，金庸托陳家洛之手寫了一首銘文來悼念香香公主。銘文並非金庸杜撰，原文刻在北京陶然亭內的「香冢」（又名「蝴蝶冢」）的石碑上，原作者亦已難以稽考。可惜該石碑在文革中遭毀壞，現只剩下拓片。銘文最後四字「化為蝴蝶」，據說是出自《莊子.齊物論》的「莊周夢蝶」，亦有一說為「梁祝化蝶」。

上面只是說明該段銘文的來源，但其實庚戌子是想帶出一個重要的線索：金庸又故意在《飛狐外傳》中，安排胡斐和程靈素一同去到「陶然亭」，借此重提香香公主的哀傷舊事。眾人上祭時，胡斐聽到幾個女子淒切痛哭之聲，便悲從中來，想大哭一場。小說主角胡斐武功蓋世，卻如作者般性情溫潤；或許這就是金庸自己心聲的寫照了。而庚戌子更發現，程靈素體弱多病，命運坎坷，原來也是作者念念不忘，又再以另一角色來描寫林徽因的身影。由此可見，金庸安排胡斐和程靈素結義金蘭，拜為兄妹，其背後意義便甚為深大。筆者將會在剖析「焦木大師」的原型人物時，向大家詳細交代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