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氣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下稱《人民》)及其原著同名小說(下稱《名義》),除了對官場的貪腐、國企改革的痛殤有深刻的描劃外,對金融現象的描繪,也別有一番味道。
大掌櫃「抓大放小」
如果說國企是當年以舉國體制支持重工業和戰略性產業的操盤手,那麽它們背後的掌櫃,便是國有銀行。故此,這個大掌櫃一直以來,瞳孔都放到大型國企的身上。
上世紀中葉以降,大陸因參照蘇聯的模式,實行計劃經濟,其實也毋需要有真正的商業銀行,國企要用錢,基本上找財政劃撥便是,故當時的人民銀行,或更早成立的中國銀行(後來納入在人行之下),其實也只是執行財政部或其他上級的指示,談不上商業信貸。情況一直維持多年,中間因各種政策、「運動」、「躍進」,才有農業銀行、建設銀行和最後的工商銀行,先後以人行內部部門的姿態誕生、然後又從母體剝離,人行最後充當中央銀行這個政策銀行的角色,而四大就成為商業銀行的標誌。
四大雖然有商業的牌子,不過商業化程度仍然較低,而因為有支持國企的使命,使國企銀行一直有幾個先天的缺陷──業務能力不強(集中做國企生意、開發有機貸款能力較低)、吸取存款能力依靠政策(憑管制低利率吸取存款、較少差異化操作) 。以至一直以來,國企銀行要面對實際或隱性壞賬高企、存戶忠誠度不高等根深蒂固的問題。
90年代國企走出前述所有制改革和上市集資之路(92年青島啤酒上市),但國有銀行卻遲遲未有跟隨。一直至10年後的2002年7月,在朱鎔基(總理)、周小川(前建行行長、時任中國證監會主席)和後來劉明康(中銀行長)的推動下,中國銀行重組以香港為主的海外優質資產作試點,成功突圍上市,打破「國企銀行不能碰」的慣例,才有後來的建行(2005)、工行(2006)、中銀(總行、2006) 和農行(2010)等巨無霸式的海外上市集資潮。
然而,上市歸上市,集資可以優化資本,說穿了也不過是降低風險,不過上市並不能改變大銀行為大型國企服務的本色,而體制內外尚有無數的小國企、民企、個體戶等,需要資金周轉,這些需求遂得另尋出路。
大廟不收、小廟卻有潛規則
自90年代末期始,在政策鬆動下,一些以城市為單位的小型商業銀行,應運而生;而自2000始,以農村為基礎的農村商業銀行亦開始出現。城農商行,顧名思義,就是有地域限制、以地區(市、鄉、縣等) 為基礎的小型銀行,它們是因應中小企業「融資難」而衍生的。而雖說城農商行起步甚遲,但因其運作貼地,至2016年為止,城農商行居然在全國總貸款額中,佔去了23%,雖比四大的53%落後,卻比包括招商、平安、光大等等股份制銀行的22%還要高。
然而,城農商行的出身,卻也注定它們有先天的弱點,如業務對象本來就是那些不受國策支持、慣打擦邊球的中小企,跟這些高危一族做生意,有時像要與虎謀皮,有時卻又難免要「黑吃黑」; 又如在吸納存款上,由於規模小的銀行本來就難以增取存戶的信心,加上存款利率由官方指定,無法以價差收納存款──一個沒有資本的銀行家,又如何做生意呢?故在融資手段上,小銀行也得別出心裁、另闢捷徑。
《人民》中便道出大風製衣廠的大股東丶私人老闆蔡成功,為了獲得京州市商業銀行的流動資金貸款,長年累月的使手段走「潛規則」,透過「返點」──在「正常利息外,還有一至兩個點的額外開支」,即「行賄費用」,打動該行上上下下、包括副行長、同時也是市委書記的夫人歐陽菁。歐因出國前一次消費,用上了蔡行賄所給的銀行卡才落網。及後,她在被盤問之際,供出城商行除了貸款中使用上述貪汚手段外,更爆出了小銀行為了吸納存款,與另一國企(京東省油公司)同流合污,處理(吸納)油公司閑置資金(多是從國有大銀行低息拆借出來、所謂「不借白不借」的資金),放貸給真正有需要貸款的企業(大風廠),然後又私下分掉高息貸款所得來的利息。
如此看,要辦大銀行不易,但經營小銀行,卻更要在刀鋒邊上舔血!
《人民》沒有說的話
《人民》雖對官場貪污、國有企業腐敗和金融亂象等有深刻的描寫,但劍指的對象,卻似乎也適當地避重就輕──它對大風製衣廠這一弱小的舊國企大筆描繪,折射對大國企漢東省油公司的相對從簡,大風廠的活龍活現,與大國企的面目模糊,相映成趣; 影像對城市農村小銀行的亂象,毫不掩飾地加以鞭撻,卻完全避開大型銀行、政策性銀行等在歷史巨變中的角色; 周氏作為作者,也是股場老手,《名義》定稿於2015年股市風暴之前,可能因此對股市中許多更誇張、更粗暴的手段,也隻字未題。
如果《人民》有第二輯,相信會考慮加入這些更刺激、更大膽的元素,只是,到時能否成功闖關,再造話題,卻也得看大氣侯了。